毁诺书-第3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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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诺城,守诺城。
枫林晚怅然一笑,如今这已不再是当年江湖上雄霸一方的守诺城,而是一个记载着背弃道义、家毁人亡的地方。
何不干脆更名为“毁诺”?
枫林晚心下酸楚,若有所失,默然的跟着司马顾盼缓缓向城门走去,一阵刺痛从手心传到心底。
破败的城池。
原本应该是街道的地方,落满了焦黑的木屑。倒塌的房屋,倾圮的砖墙,掩埋在陈年的烟灰里,不忍再睹。
长街的尽头,伫立着一座宅院,依稀可以分辨出毁坏之前的恢弘气势。
那是枫林晚从前的家。
所有的东西都难以辨认。
当年枫远斜死后,乐修律带着枫林晚离开,剩下的司马家与苏家的人将守诺城翻了个底朝天,为了传说中的“守诺书”,为了那一本见不得光的《岐黄手卷》。一无所获,便将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。
大火首先就是从这座宅子烧起来的,然后才渐渐的蔓延到屋外,烧了整座城。
枫林晚依稀还可以嗅到空气中残留的烟火气息,刺激着她的呼吸,如此剧烈。
她俯身攒起一把焦土,声音有些沙哑:“何必要烧掉整座城……”
司马顾盼轻笑:“留着也是废物,烧了倒图个干净。”
枫林晚没有说话,表情却极为阴郁。她微微松开手,黑色的土灰从指缝中簌簌落下。
“人死城毁——枫远斜的确是惨烈了些。当年他死后,守诺城派出的那些遣使也纷纷遁隐,或者改名换姓自立门派。江湖上一下子少了好多人,又多了好多人。”司马顾盼看着枫林晚,声音低沉,“无论守诺城从前有多厉害,终归逃不过这个结局。”
枫林晚挥手掸去指缝残余的黑灰,怅然道:“我只是来凭吊,不想听你说什么江湖之事,那些过去的恩怨也与我无关。”
“我知道你无心报仇,”司马顾盼笑的意味深长,语气里也隐隐透着一丝反讽,“可是据我所知,司马玄衣和苏旭都没有放弃寻找《岐黄手卷》。虽然慕思容和我将你隐瞒了下来,但他们迟早会知道你不在断义谷,也总有一天,还会为了各自的目的,寻到你的头上。”
听到慕思容的名字,枫林晚的眼神闪了闪。
是不是因为不想看我受到威胁,师父才没有将我离开断义谷的消息散播出去?
正如司马顾盼虽然将“红叶夫人”的名号昭告天下,却不曾提起枫林晚的名字,怕的便是惹来更多的麻烦。
枫林晚心里这么想着,不自觉的笑了笑,却是凄冷的。她淡淡说道:“那又如何,难不成我还怕他们找到我?”
司马顾盼打了个哈哈,笑道:“你当然不用怕,你还有我护着呢。只是,若我是你,不等他们找到我,我就会亲自前去将他们杀的一干二净,免得以后碍眼。”末了,又压低了声音,加了一句:“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。”
枫林晚面色一哂,侧目道:“可惜,我不是你。”
司马顾盼又笑:“那我们等着瞧吧。”
枫林晚不再搭理他,径直向宅子的更深处走去。断壁残垣,落脚都极为困难,但她不忍再去破坏这已经极尽残败的局面,只能提着裙角,艰难的迈着步子,小心的绕开一处又一处倒塌的围墙,或是掉落的梁木。
司马顾盼跟在她身后,步子同样迈的艰难。只是心里并无枫林晚那般的凄婉悲恸,倒也一派悠然。
又往前行了一段,眼前渐渐的开阔起来——这里似乎是从前的后院,依稀可以看出一些亭台,还有从前栽种过的花木。
枫林晚望着一个方向,神情有些恍惚。司马顾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是几间并联的厢房,因为位置偏远些,没有完全垮塌。
“那是你的屋子?”司马顾盼凑过来,问道。
枫林晚点了一下头。
司马顾盼半眯起眼睛,唇角上扬:“其实,若你喜欢,我也可以在原地,为你再建一座守诺城——依照原来的样子,一切如昔。”
“再建一座?”枫林晚侧目,笑的有些不屑,“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守诺城。”
司马顾盼颔首:“不错,世间根本无需守诺城。不过可以建来供你怀念,倒也不错。”
世间根本无需守诺城。
枫林晚的眸子不禁暗了暗。
的确,现世百年的守诺城,以谍报著称,虽然一直以赏善罚恶为门规要义,却难免遭人诟病。
江湖人心难测,又岂是一个守诺城,一个断义谷,就可以约束的?
这原本就是草莽的天下,龙蛇混杂,就算掌控江湖秘闻,倚靠无上的武力,依然无法决断江湖。
但凡有心者,必然还是会瞒天过海,一如当年掳走苏卿的司马檀素,一如后来步步为营的司马玄衣。
守诺,远不如毁诺容易。
遵守所谓的江湖道义,也远不如背信弃义容易。
这就是人心。
枫林晚自嘲的笑了笑,看向司马顾盼:“我不需要用什么东西来怀念,但你若有这个闲心,尽可一试——正好你也可以将这里掘地三尺,彻底断绝你找什么守诺书、《岐黄手卷》的念头,我也能名正言顺的讨了这个便宜。”
司马顾盼连笑数声:“原来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堪。”
枫林晚牵起嘴角:“无妨。若我是你,大概费尽心力,也要找到这两样东西。”
司马顾盼紫眸一闪,唇角笑意不减,语调却变得深沉:“可惜,你不是我。”
第三十五章
青阳邑,是距离守诺城最近的城镇,以绣艺出众。镇中妇孺多擅刺绣,并以此为生。往来许多商贩,皆是在此收购绣品,再去其他的地方转手卖出。因此相较周边其他的小镇,青阳邑还算得上繁华。
离开守诺城,已是黄昏,司马顾盼就和枫林晚去了青阳邑,寻了一间不错的客栈住下。
枫林晚不喜在外与司马顾盼同宿,于是要了两间客房,皆在二楼,紧挨着。其中司马顾盼要了靠近楼梯的一间,将里面较为清静的那间给了枫林晚。
两人用过晚膳,便各自回房歇下。一天的奔波,让枫林晚有些疲惫,早早的就和衣而卧,却奇怪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。脑子里空荡荡的,明明什么也没有想,却又静不下心。
于是干脆披了衣服起身,坐在床上,入定冥想。
真气游走,身子渐渐开始冷下来,五感六识却愈发的清明,甚至可以听见楼下厨房涮洗碗筷的声音。
如此又不知过了多久,枫林晚听见旁边的房间传出些许动静——原本只是很轻微的声响,平时根本无法察觉,此刻却听得十分清晰。
枫林晚细细的分辨了片刻,确定是司马顾盼的房间。窸窣的摩擦,似乎是衣角拂动的声音,然后是木头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却不是门——是窗?下一个瞬间,就有轻微的掠空之声,枫林晚猛的睁开眼睛,飞速的跃下床榻,奔至自己的窗前,猛地推开窗子——
漆黑的夜幕被一道浅灰色的身影划破,像是沉静水面上的一道涟漪,又迅速的消散了。
“司马顾盼!”枫林晚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,半眯起眼睛,语调低沉。
这么晚了,他一个人,又是要去哪里?
枫林晚的心里涌起淡淡的不安。垂首回想了片刻,白天司马顾盼的一举一动,还有连日来的行为举止,她越想越觉得不对。
难道司马顾盼真的是为了守诺书和《岐黄手卷》而来?若是如此,守诺城已经没有什么好再探寻的,他深夜瞒着自己离开,又是去哪里?
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来,枫林晚自己都被吓了一跳。
相忘溪。
溪流上游,枫远斜曾经为苏卿搭建的小屋,苏卿临死前住过的小屋!
枫林晚的面色惊变,心头泛起一股怒意。再不多想,她迅速的整理好衣服,拿了佩剑,就从半开的窗子跃了出去。
青阳邑距离相忘溪并不远,不过数里之遥,只是山路有些崎岖,位置又隐秘,再加上夜色深沉,方向有些难以辨认。
不过这一切对司马顾盼来说都不算什么。夜色中他的紫眸异常的晶亮,闪动着慑人的寒光。
此时此刻,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去相忘溪上游的小屋看看——那里一定有什么,至关重要的东西!
眼前的山路一转,视线方才触及溪边的两座坟茔,司马顾盼就蓦地停下了脚步。
因为他分明看见,坟前还立了一个人。
那人背对着自己,从头到脚的黑色,如此夜里,如此环境,若是寻常人看见了,都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。
但司马顾盼却没有惊讶,确切的说,是毫无表情。他驻足停下,站在距离那人三丈开外的地方。
短暂的沉默之后,司马顾盼牵起了嘴角,笑的颇有深意:“司马玄衣。”
枫林晚怀着满腔的怒火,一路向着相忘溪而去。
凌空踏出的魍魉舞,远远看来就像是夜幕上妖魅的舞蹈,只是无人欣赏。枫林晚不敢有片刻的迟疑,她急迫的想要找到司马顾盼,阻拦,斥责。
然而斥责他什么?她很清楚司马顾盼有自己的目的,她没有办法干预。于是斥责他对自己的欺骗?可她又为什么要在一开始相信他?
枫林晚的心微微有些乱,索性不再去想,屏气凝神,顷刻间又加快了身法。
一阵寒气突然迎面袭来——并非夜里突降的寒潮,而是一股凝聚的无形真气,阴寒刺骨,向着枫林晚的胸前,倏忽即至!
枫林晚面色一凛,提气旋身闪开。劲力擦着肩头而过,入体的冰冷让枫林晚全身一僵——冥夜诀!这是冥夜诀!
枫林晚回身落地,长剑已然出鞘,因着真气的灌注发出一阵嗡鸣。
枫林晚侧目看向一片漆黑的虚空,沉声厉色:“谁?”
夜色中传来几声轻笑,却不见人影:“丫头明知道我的身份,还要问?”
枫林晚冷笑,剑锋微侧,寒光一凛:“我敬重您是前辈,所以不敢唐突——还请前辈自己现身,不要逼我出手。”
“好大的口气!”
话音刚落,又是一道劲气迎面而来,枫林晚牵起嘴角,笑的有些不屑,手中剑锋寒光大炽,随着手臂的动作轻轻扬起,竟然就将那股寒气生生打散。枫林晚继而左手一翻,几枚暗器凌空飞出,直直的射向左前方——几声轻响过后,伴随着一阵大笑,一个人影渐渐的从暗处显露出来。
“好丫头,冥夜诀练得果然不错,不愧是小顾看上的人。”来人说道,语气竟然十分欣慰。
枫林晚一阵好笑:“小顾?原来他还有这个名字?”说完,剑锋轻扬,直指前方,继续道:“按辈分,我也该叫您一声‘叔叔’;但是论交情,你杀了我的恩人,就是我的仇人——您说是不是,司马柳意,前辈?”
司马柳意。
司马檀素的胞弟,司马家上一任的影奴执掌者,司马顾盼的叔叔与师父。
“哦?”司马柳意被道破身份,容貌虽然半掩在黑暗里,依然可以察觉此刻的眉宇轻扬,“你的恩人?难不成是乐修律?”
枫林晚不置可否,司马柳意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,惊道:“所以你竟是枫林晚?我只道那小子收了个‘红叶夫人’,以解冥夜诀第七层的蚀骨之苦,没想到,这个‘红叶夫人’竟然……哈,他果然有些手段,能将你从断义谷带出来——既然如此,我便更加不能饶你了!”
“蚀骨之苦?”枫林晚面色微变,“那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