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之传奇-第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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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是东海龙王第一次嫁女,堪称盛况空前。各地神仙妖怪,与父王沾上一点交情的自然要来贺喜,没有交情的想借此攀上点瓜葛,于是乎都纷纷送来贺礼,那自然都是些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宝贝。
至于龙宫之中,自从父王一反常态,将众夫人遣走之后,也很少再兴游乐之举,那些宴会歌舞大大减少。宫人们冷清许久,终于又盼到一场盛会,自然是人人无比兴奋,个个双眼发直。
父王说我细心周到,令我坐镇琦华殿,专门执掌来宾贺礼的登记入库之事。我不敢推辞,只好勉为其难。其后果是,在手脚不停地收了三天礼品之后,我的眼睛看什么都觉得在冒金色的星星,因为那无数的珠宝神器,把我的眼睛都看得花了。
第四天的傍晚,当我坐在珊瑚案前,刚刚在白绫绢上写下最后一笔——今天的第一百七十六件礼品——粒玉红臂支的名字,并叫宫女用金盒收好之时,殿门口传来了宫女们莺莺沥沥的声音,这是今天第一百七十七次地响起了,因此那甜美的声音中,也略带了一丝疲惫:“东海龙宫恭迎贵客,请贵客至十七公主处留记。”
一位须发皆银的老者缓步走进殿来,先是对我长施一礼。他虽化形老者,但相貌清癯,言谈古雅,施礼之时,褐色的衣袂随之轻轻飘动:“十七公主万安,老朽是南山老人,现将私藏重宝,送与贵宫大公主。并祝大公主与南海二太子伉俪情深,永结同心。”
我已看出这自称南山老人的褐衣老者,其道行足在千年之上。若不是得道的神仙,也必是法力高深的妖精。连忙站起身来,还了一礼,说道:“多承老伯厚意,东海龙宫上下,足感盛情。”
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古色古香的盒子,郑而重之地递了过来。
说句很实在的大话,自从我在琦华殿专司收礼之后,这数天以来,我的见识听闻,简直是达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。
原因无它,实在是各位故交新友所送来的礼品,真正是五花八门:
只要缠在人手腕之上,便能探知此人心事的缠情丝、
无须人亲自吹奏,只须有一缕清风掠过,便可自动发声,且乐声清越云霄,能使百凤翔集的细管箫、
在漆黑中也是光耀十步,美容颜,生香气,令邪物退避不迭的骇鸡犀、
用万年蛤珠装饰的五霞云帐,据说挂起来后,彻夜清辉满帐,有如明月当空。
还有不少的法宝神器,如能吞纳三山五岳,并可遮弊日月光芒的乾坤金光戒、
无论神仙妖魔,只要被捆上就难以逃脱的捆仙绳、
能于刹那之间化为青虹长霓、杀人(仙魔)于举手之间的天琊仙剑、
可以伤人(仙魔)于无形,中者立毙的五毒神砂、
甚至还有一只可以炼化仙魔的元丹,并化为已用的炼仙鼎、
……
这些贺礼就有一点唆使我大姐与未来姐夫不和的意思了,不过,我们都知道有些送礼者是修道略有成就的山精兽怪,法力虽高,灵智尚未完全打开。送礼之心虽诚,但有失分寸倒在情理之中,所以也不甚计较。
只是这些东西当然由我另册处理,决不会真的做为大姐的嫁妆,送到南海龙宫去。否则大姐的婆家定会吓一大跳,大家齐聚一堂,一起来猜猜这东海的亲家龙王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至于什么闺中日常生活用得到的碧玉膏奁、步摇宝莲、金锦文茵等等,就更是举不胜枚。
在看过了形形色色的金银珠宝、神通广大的各类法器之后,我对于这只盒子里的所谓“重宝”,实在是兴趣不大。
但这只盒子外形倒甚是独特,竟是用树根挖空雕成,只有拳头大小,玲珑可爱。
我接过盒子,南山老人却又迟疑片刻,期期艾艾说道:“这盒中重宝,十七公主一定要加倍小心。老朽……唉……”
他眼望那只盒子,颇有恋恋不舍之意。
我倒被引起了好奇之心,轻轻一掀木质摁扭,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盒盖轻轻弹开了。
我本能地一闭眼睛,想躲开那种我已经非常熟悉的、从神器上放射出的强烈的宝光艳采。
可是过了半晌,我的眼睛没有丝毫异常的感觉。我睁开眼来,只看见一粒洁白如玉的珠子,正静静地躺在木盒的盒底。
不管怎样去看,那粒珠子都只是一粒普通的明珠。而且只有我指头大小,宝光也极其微弱。甚至还比不上我面前这张珊瑚长案上,镶嵌的那十几颗珠子中的任何一颗。
我的心中隐隐有些失望,想必这位南山老人长居深山修行,生活定是十分清苦,自然把这粒明珠当作是盖世奇宝。不过人家肯将自己心爱之物送来,总算也是一片好意,我岂能学凡间那些俗人一般嫌贫爱富?
当下微微一笑,盖上盒子,说道:“多谢老伯美意,我定然会好好收藏。”
南山老人叹了口气,道:“十七公主,你心中定然是想,这个老头子好生小气,送这么一颗不值钱的珠子过来。东海龙宫富甲天下,比这更值钱的明珠,只怕何止万数。对不对?”
我脸上一红,忙道:“老伯不要见怪,委实是因为这粒明珠……”
谁知南山老人认真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:“十七公主,你说错了,这不是一颗海中寻常可见的明珠,这乃是一颗舍利子啊。”
舍利子?我吃了一惊。那是得道的佛菩萨火化之时,肉身烧化后留下来的结晶体。我曾听父王讲过,西方极乐世界的佛陀,在圆寂成佛之时,肉身烧化出了十几粒舍利子,至今还为三界香火供奉。
但舍利子多为灰白结晶体,哪会有这么晶莹滑润,一如明珠呢?
南山老人肃然道:“这是一位化身异物的女子,历经数世劫难,凝聚而成的心中血泪。说它是舍利子,也不为过啊。”
我心中更是惊讶,血泪向来只为凡人所有,这两物虽然与他们精魂相系,但生性脆弱,遇火即化烟尘。那究竟是怎样不凡的一位女子,居然可以生生将血泪凝聚成一颗明珠,虽经烈火炙烤,而最终竟能化为舍利?何况听南山老人的话中意思,她并不是什么修成大道的佛菩萨,而是“化身异物”?
南山老人猜出了我心中的疑问,不由得又长叹一声,说道:“十七公主,老朽在南山居住修行,已有千年之久。这颗舍利子,名唤‘心泪神珠’,它的本来出处,便在南山深处的一座大寺之中。那座大寺,远近十分有名,香火旺盛,名叫隆昌寺。”
十七公主,这颗神珠的故事,要从三世之前讲起。
在第一世里,他和她,本是一对恋人,相爱极深,却未成眷属。
她本来便是修真之人,生命结束之后,她凭借法力精深,所以一点精魂不散,直奔到西天佛陀座前,苦苦哀告:她愿以沉沦幽冥界中无间之道,长达五百年的苦修,和堕落人间漫长的等待,只求与他结一世的尘缘。
佛陀端坐在莲花上,微微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既然是这样,五百年后,你重入人世,前去见他罢。只是,你们缘份已尽,纵然终于与他相见,你也是不能嫁给他的。而他,也将永远不认得你。你,愿意吗?”
她想了又想,答应了。
浑浑噩噩之中,她的魂魄落下万丈红尘。
在经过了轮回那种翻天覆地的痛苦后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山岗上,身子半埋在土中,已化作了一块铜的矿石,有着分明的晶体的棱角,在阳光下微微闪出紫光。
她环顾周围,惊讶地看见,这里到处都是鲜绿的小树丛,春天时还盛开许多清丽的野百合,迎来成群的蜂蝶。
山中无甲子,岁月不知年。
作为矿石的岁月,原来是那样的冷寂和孤独。虽然,她仍然保留了前世修炼的法力。
最初的千余年里,她依照天穹上日月星辰的轨迹,还在苦苦地记录着时间的刻度;到得后来,不知不觉之中,竟然渐渐地忘怀了。
但前世的一切,她却始终不曾有丝毫忘怀。
她常常地回忆从前,想起昔日的耳鬓厮磨,浓情缱绻;想起他凝视她时,那含情微笑的面容;
她也不止一次地去苦苦猜想,那西方净土之中,至尊无上的佛陀,将会安排他们怎样的相会?
山中的野百合开落了无数次,而小树林渐渐长成了古深的密林。
他呢?他的灵魂,是已经迷失在那十丈软红之中?还是如她一般,在苦苦地寻觅和等待着,她那穿越时空的相会?
终于有一天,深山里出现了人的踪影。
从他们的交谈中,她明白当朝的皇后薨逝了。他们是国中最好的工匠,奉命来这密林之中,砍伐最珍贵的木材,来为那薄命的皇后做一副华丽的棺椁。
他们伐倒了参天的一棵楠树,惊叹说那楠树竟然有了一千八百年的树龄。
她藏在楠树旁的一丛绿草之中,无声地笑了。
一千八百年呵,她是在忘记了时间流逝后的一天,亲眼看到两粒树籽从飞鸟的口中跌落到她的身边,深入到肥沃的土中,历经无数的风霜雷雨,最后一棵长成了这株美丽的楠树,另外一棵,却长成了一株挺拔的青松。
原来,她化身为矿石,居然已有三千年。
在清理楠树的遗骸时,他们终于发现了她,三千年的岁月光芒、三千年的爱恋哀愁,尽数都蕴藏她半透明的石芯之中。他们惊叹说:“好漂亮的矿石啊!”
他们采回了她,把她交给工匠丢在火炉里粹炼。她被融化成铜水,巧手的工匠把她变成了一只美丽的铜香炉,镂空雕花,极其玲珑有致。
很快有善男信女买走了她,作为礼佛的祭品,送到附近的隆昌寺去。
来到寺院时正值深秋,碧空明净,满地黄叶飞卷。
在悠长的钟磬声中,她一眼就看到了他。刹那之间,前世无数的画面从眼前飞驰而过;那一刻,她倾心地感谢佛陀无上的慈悲。
尽管已过去了漫长的三千年,可是无论时光和轮回是多么的有魔力,它们,都只能改变一个人的皮相,又怎能抹平这个人在她心里的痕迹?
他立在菩提树下,谦恭地微笑着,从一个信徒手中接过她,合十说道:“有赐是缘,多谢施主。”
她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柔软和温热,他雪白的僧袍上清新的气息。他温柔小心地将她轻轻捧起,一如当年他第一次牵起她的小手。
他将她置放在他所居佛殿的供桌之上,她终于跟他在一起了。
每天清晨,他总是先虔诚地在佛前添上一柱香,才盘膝坐回蒲团之上,开始当日的早课。
他诵经之时,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的供桌上,凝视着他安然的面容,倾听他低沉舒缓的诵经声。
窗外,花开花仍落,云卷云自舒。
他和她的世界,只在这座佛殿。寂深幽静的大殿里,高高地悬起长明灯,终年弥漫着檀香淡雅的香气。
香一支一支地燃尽,她贮满了银白的香灰,有谁知渡过了多少静默的时光?
当初在西方净土,佛陀盼她开悟,曾对她说谒云: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;如梦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
她却总是参不懂、悟不透。就算是他永远不知道她的存在,甚至已忘了前世的因果;可是她记得他啊,在她的心里,他的曾经的柔情,永远都是那样清晰。